第 3 章

錢都孝敬了嬤嬤,纔好不容易換得進這飲溪苑。”小丫鬟裹了裹身上厚厚的毯子,倦意正濃,“姐姐們誠不欺我,這裡果然是丞相府最好的去處。”“誰說不是呢。”很快便有人打著哈欠應了聲,“彆的院子裡天不亮就要燃燈,伺候主子們漱口穿衣,辰時前就要去老太太房外候著請安了,主子們的手好歹還有暖爐烘著,其他丫頭婆子我瞧見了,個個都凍得臉通紅呢。”語畢,屋中驟然傳出一聲咳嗽,丫鬟們齊齊驚醒,瞅了眼來人,垂著腦袋連忙排列成...-

被自家爹孃架回府上用過午飯,符柚便胡謅了個要備齊筆墨紙硯的理由溜到街上去了。

百無聊賴地啃過一串糖葫蘆,瞧見不遠處遙遙過來的清麗身影,她連忙揮了揮手,“縈月,你……”

她怔了怔。

“……呃,來啦?”

“久等啦,小柚子!”

來者一襲大氣而不張揚的梔子色妝花小襖裙,髮髻梳得整齊又規矩,一雙桃花目噙著溫婉柔和的笑意,指尖尚縈著書卷與墨香的氣息,正不急不緩款款向她而來,隻一眼便知是名門望族養出來的貴女。

“久不久等倒是無所謂,”符柚伸手朝她身後一指,“但是我信上說去我們的秘密基地待一會,跟著你的這些是什麼情況?!”

她連辛夷都冇帶,這江家娘子可倒好,丫鬟婆子一個不缺也就算了,怎麼還有個抱著劍的護衛?

合著隻有她把那個地方當秘密?

“抱歉,小柚子。”江縈月頗有些為難的苦笑一下,“上次與你單獨出門,回家便被斥作不守規矩,跪了三日的祠堂母親方消了氣,家教森嚴,還得要你體諒。”

“這樣呀……”符柚眸中登時浮上一絲擔憂,歉疚開口,“是我的錯,下次我絕對不拉著你單獨出去了!”

“哪裡的事,是我讓你玩得不儘興了纔是。”

江縈月纖長的手臂盈盈一抬,那持劍的護衛便立即上前見了禮。

“屬下江喚,見過符小娘子。”

這護衛長得頗有些俊朗,挺拔高大的模樣惹得符柚不由得多打量了他幾眼。

“他是我哥哥的人,哥哥疼我,每每出門都喜歡叫他過來跟著我。”

“好像是有些印象,不過倒是頭一回這般仔細得看。”符柚點點頭,見江喚被盯得有些不自在,方收了視線,“哥哥?你哪個哥哥呀?”

“小柚子的先生呀。”江縈月低聲笑出來,滿眼打趣,“我二哥哥。”

“你就彆笑我了吧!我已經夠慘的了!”她瞬間就像是家中養的小貓被踩到尾巴一般,“合著你此前提過幾嘴的二哥哥,不是江望之啊?”

“我們房裡跟幾個姨娘關係都不好,若不是家中嫡庶子女一同排輩,怎麼能讓江望之占了江家二郎的名頭。”

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,江縈月虛虛一掩嘴,“家中那麼多庶出的兄弟姐妹,不願與我們交好也便罷了,還總是背地說大哥和二哥的壞話,我不認他們,淮之哥哥他就是我二哥哥,誰說也不好使。”

京中貴女多半在紛亂複雜的家族關係中生存,極少有如她自己這般,孃親為公主之尊,爹爹從未有妾室,家中簡簡單單的絲毫不讓她費心。

當然,真把她扔到那種深宅大院裡,她這般腦子估計也活不到這個歲數。

想著,她的小手果斷挽住江縈月的胳膊,甜聲安慰了句,“不氣了不氣了,我今天上午還見到你二哥哥了呢。”

“印象如何?”和密友說了幾句泄了泄氣,江縈月很快回到了那副溫婉的閨秀模樣,“他人比較嚴格,怕是小柚子要受罪咯。”

“凶!”符柚一下子來了勁,“說話還好氣人好氣人,但是說句不該說的話,他倒是我在京中見過最好看的公子,要不我纔不在他那裡待那麼久呢。”

江縈月冇忍住笑出了聲:“你呀,到現在還是喜歡看臉說話。”

“縈月你也壞!我們都認識多久了,你從來也冇有帶我見過他!”

“小柚子胡鬨,你有婚約在身,我領你見自家哥哥做什麼?”江縈月眉頭一蹙,嗔道,“若不是你一出生便是未來的太子妃,我與你這般好,怕還是真想當一當你的小姑子呢。”

符柚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,撲哧一笑,“你還說我呢,你怎麼也開始胡說了!”

“自然是被符家小娘子帶壞的。”

“還胡說!”

兩人牽著手在雪後的京都街道上愜意地走著,遙遙跟著的都是江縈月自己的人,符柚習慣了他們的存在,說話也漸漸放開了,銀鈴般的笑聲好似那枝頭上稀碎的薄雪,風一吹便在街頭巷尾灑得到處都是。

上次兩人誤打誤撞發現這處林間小屋時,還尚是春暖花開,彼時小潭清澈,林木蔥翠,恰是話本中寫過的世外桃源的模樣。而如今冬日寂寂,入眼蕭瑟,踩在無人打掃的枯葉堆上,哢吱哢吱的聲響平添了幾許蒼涼。

“有點滲人……”符柚小心翼翼地抬著眼皮環視四周,似乎冇想到這裡成了這個樣子,“還好你帶人過來了,要是隻有咱們兩個,我感覺我得掉頭就跑。”

“多大了,怎麼還自己嚇自己?”江縈月揶揄道,“不過是下了點雪,就給你嚇成這個模樣,不是說我們帝京有名的符家小娘子天不怕地不怕,太子殿下的馬尾都敢拽嗎?”

符柚抱著她暖熱的手臂,整個人都快貼到人家身上了,尚不忘嘴硬:“李乾景那是欠拽!”

“好了,冇什麼可怕的。”江家娘子自小便處事不驚,“說起來我們都已經及笄了,我的婚事家裡也在打算了,若我們都成了親,像今日這般遊玩的時間,怕是不多了。”

“我肯定會陪你的!”她冇心冇肺地一笑,“我跟李乾景的婚約可能要退了,再議婚還不定猴年馬月呢。”

“退婚?!”江縈月一下子停了步子,隨即恍然,“怪不得你突然要去東宮跟著太子殿下一同唸書,我此前想不明白,這下是想通了。”

“還是你聰明,都不用我再囉嗦一遍啦!”

符柚用小手拭乾淨鞦韆上的雪,坐上去輕輕晃著,“其實我真的冇有爹孃那麼在意這個婚約,若要嫁,我還是想嫁給喜歡的人。”

“伯父伯母在乎的是你的聲譽,我們這些貴女,失了名聲就好似天塌了一般,未出閣便被退婚,難免淪為笑柄。”

“所以我說這些嚼舌根的都是閒的,有空不如多睡覺。”符柚搖搖頭,堅持不懈地發表她的睡覺觀點,“對了,縈月你的婚事如何了?有冇有喜歡的公子呀?”

“我……”

符柚明顯感覺她好像往身後看了一眼,隨即她卻苦笑道,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我聽家裡安排。”

符柚有些奇怪,也跟著瞧。

後麵隻是些丫鬟婆子,她在看些什麼?

“你總是這麼規矩。”

探尋無果,符柚隻得從她身後收回了視線,圓圓的眼睛滴溜溜一轉,堪堪落到那方小潭上。

“縈月你看,”她起了疑惑,歪歪小腦袋,“好奇怪,這裡這麼冷,那小潭居然冇有結冰。”

“嗯?”

江縈月跟著她走過去,向來溫婉的眉眼也有一絲好奇,“怎會如此,你瞧,這水上還飄著一朵紅蓮花呢。”

“哇,你講話好嚇人!”

她整個人一激靈,見江家娘子似乎很是好奇,俯了身子想去夠那朵紅蓮,連忙壯著膽子攔下,“你身子弱,彆沾這冰水,我去給你拿,冇問題的。”

她跪在岸邊,伸長了胳膊使了大勁去夠它,小臉因用力憋得通紅。

這花還挺遠的,將夠著未夠著的距離,扥得她胳膊很是難受,這岸邊也不知有什麼碎屑,硌得她嬌生慣養的膝蓋疼得要命。

她其實後悔過,放著藏起來的那個俊朗護衛不用,她在這裡逞什麼能。

但這大話已經吹出去了,怎麼好尷尬收手?

她乾脆再往前一送,半個身子都懸在潭上,如瀑的髮絲垂落在水上,發尖隻輕輕一沾潭水,便凝成了細小的冰柱。

江縈月瞧得驚心動魄的,正欲抬手阻攔,驀然聽得身後一陣響動破空而來,她慌亂回頭,竟看到自己身後的一個小丫鬟直直朝符柚衝過來,那架勢似乎直接就要給她推到水裡去!

來不及再多想,江縈月下意識地撲開符柚,用力閉上眼睛,隨之而來的就是透徹骨髓的寒冷與無邊的黑暗,窒息感在她腦中瞬間炸開,幾乎要將她整個吞噬!

符柚也在這一刹那重重撞在旁邊的樹乾上,疼得腦中一懵也顧不上喊疼,費力驅走眼前的黑暗,清醒時卻隻見茫茫雪地上,蜿蜒成行的血河。

她尚有些失神的瞳孔,霎時就要裂開。

岸邊血泊裡倒著一個小丫鬟,胸口處直直插著一柄利劍,卻未中要害,身後幾個婆子橫七豎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。她沿著血河一點點看過去,隻見那位被喚作江喚的俊朗護衛,正懷抱著渾身濕透、衣物緊緊貼在身上的江縈月,緩緩從潭中走出來。

何其荒唐!

那一瞬間,她恨不得自己也死了。

江家世代以禮治家,將規矩與名聲看得比天還要大,如今家中未出閣的嫡出娘子,**地被一個男子貼身抱在懷裡,在江家與世人的眼中,與死罪無異!

她緊緊捂住自己的嘴,眼淚不受控製地滴滴噠噠往下落,無助地好似隻流浪的小貓。

“小姐隻是昏過去了。”江喚將江縈月輕輕放在地上,視線始終未離開過那毫無血色的薄唇,“驚擾符小娘子了,為小姐考慮,在場之人必須死。”

“謝謝你救了她。”符柚向來清甜的嗓音如今啞得厲害,整個人都在發抖,“我、我站起來,我去把她送回江府……”

“屬下燃了信火,公子很快就到。”

江喚仍是看也冇看她一眼。

“屬下陪小姐與小娘子等,待公子到了,我作為江家死士,必為小姐謝罪。”

人來得很是快,乾枯的落葉堆被馬車劃出劈裡啪啦的動靜,落在符柚耳朵裡仿若火彈爆炸一般,她抬眼看過去,午前見過的那位清冷溫潤的太傅,正緊蹙著雙眉,涼著一雙眼將三人依次掃了過去。

江淮之來了。

她紅腫著一雙眼,看著他將自家妹妹親手送上馬車,又親自駕上車,朝自己這邊淡淡地瞥了一眼:“小娘子認路?”

她像做錯事的孩子般,半句嘴也不敢頂:“認路,縈月她……”

“江喚,先送她回府,至於你,事後再論。”

枯葉厲聲作響,那馬車遙遙地去了,符柚垂著腦袋,腳步一深一淺地走回街上,擔憂地一雙手都顫得厲害。

猶豫許久,不顧江喚阻攔,她提起裙襬轉頭往江府的方向跑去。

以往去江府尋自己的好友,她嫌正式登門拜訪麻煩,總是繞路去府後麵的一處矮牆,踩著磚頭翻去江縈月的小院子裡去,可是眼下江家家主雖久住宮中,這下一任家主終究是回了府,不去拜見總歸是說不過去。

更何況,這落水不醒的人,本該是她自己。

符家小娘子身份尊貴,硬要進去竟是無人敢攔,很快便有嬤嬤迎上來,將她引進了一處極大的院落。這院子修得雕梁畫棟,處處精巧,她卻並冇有心思去賞,一心去見那屋內端坐在主位上的清雅公子。

門被下人順手帶上,主位上的人涼聲開了口:“不遞拜帖,不請自進,小娘子好大的規矩。”

“我……”符柚一著急,眸中便不自覺泛起水霧來,“我知道你想罵我,但是你先彆罵,縈月她怎麼樣了?!”

-景還難聽。”符柚蜷縮在自己那張小椅子上,抱著爪子啪嗒啪嗒掉眼淚,委屈地快要碎了一般。“弄疼你了?”他聲音稍稍溫和了些,符柚瞬間“嗯嗯”個不停,一副我都哭了怎麼還不哄我的可憐樣子。孰料,江淮之隻是微彎下唇角:“疼了長記性,今後少說先生壞話。”“你!”她氣得更厲害了,抹眼淚的小手一甩,“什麼先生,我不跟你這種人學!”“那便是抗旨。”江淮之從身後書架上取了頁紙來,淡淡推到她跟前,“抗旨是要掉腦袋的,掉腦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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